&ldo;黄老爷真厚道!黄老爷相好的朋友,一定也很不错的。&rdo;李婆婆急转直下问道:&ldo;那位何老爷进京之后,可有信来?&rdo;
一听这话,黄委员精神大振,&ldo;怎么?&rdo;他问,&ldo;是谁在惦念他?&rdo;
&ldo;这,黄老爷就不必问了。打开天窗说亮话,今天请黄老爷来,是要替黄老爷找个麻烦。不知道黄老爷有没有心思管闲事?&rdo;
&ldo;李婆婆,你好口才!话都让你说在前面了,有麻烦我也不能怕,没有心思我也得管闲事。是不是谈蔼如的亲事?&rdo;
&ldo;是的。&rdo;李婆婆干净俐落地开条件:&ldo;我不要男家的聘礼,也不要男家养我;我把女儿白送给他,不过要他拿花轿来抬。&rdo;
黄委员愣了愣答说:&ldo;照蔼如的人品来说,坐花轿的大家闺秀,也没有几个人及得上她。而况你们徐州李家,也不是没有根底的。我马上写信给他,一来一往,快则一个月的功夫,就有回音了。&rdo;
&ldo;那就重重拜托黄老爷。将来再谢媒。&rdo;
&ldo;谢媒谈不到,能够做成这头媒,我比什么都高兴。&rdo;
这是他的由衷之言,当天晚上就发了信,信写得很切实。又特地将信稿送到望海阁给蔼如过目,表示他未负所托。
过了有个把月,李婆婆不见黄委员有回音,有些沉不住气,少不得要跟女儿去谈。
&ldo;哪有这么快?&rdo;蔼如答说,&ldo;这又不是买葱买蒜,拣都不用拣;人家总要顾前思后好好想一想。不用催,听其自然好了。&rdo;
&ldo;你倒不急!&rdo;
这无意中的一句话,可惹恼了蔼如,&ldo;我急什么?&rdo;她涨红了脸说,&ldo;莫非你老人家真当我落市的鱼鲜,没有人要了?&rdo;
做娘的也自知失言。不过辩解虽不必,要谈也无可再谈。憋了一肚子的闷气,唯有找小王妈去诉苦。
&ldo;我看这样,明天我去一趟,探探黄老爷的口气。&rdo;
&ldo;对!&rdo;李婆婆的愁怀一宽,&ldo;你去一趟!做几样点心送去,借个名儿,可别让她知道!&rdo;她指一指蔼如的房间。
※ ※ ※奉主之命馈食,交代清楚,领了赏钱,就该告辞了。彼此身份不侔,男女有别,没有什么可谈的;小王妈又是身段极俏,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,老坐着不走,更不合适。而她偏偏不走,让黄委员倒为难了。
她的来意,入门便知。只为难以交代,所以他硬忍着不开口,希望挨过这片刻,小王妈不能不走,便可解除僵局。见此光景,知道硬拖是拖不过去的了,黄委员不能不有几句话让她带回去。
&ldo;费你的心,回去跟李婆婆说:京里的信来了,一半天我去看她,当面细谈。&rdo;
&ldo;是!&rdo;小王妈看着他的脸问道:&ldo;想来有喜酒吃了?&rdo;
看她一脸殷盼的神色,黄委员不敢说真话,可也不敢全说假话,想了想答道:&ldo;俗语说的是:&rdo;好事多磨&lso;!好姻缘哪有一说就成的?&ldo;
小王妈亦很知分寸,不便再往下追问,也知道问亦无用,便又假托李婆婆的语气,重重拜托了一番,方始回望海阁复命。
李婆婆自然失望,但未绝望。悬揣了一夜,始终猜不透其中的室碍何在,因而也就越发盼望黄委员来为她解除疑团。谁知连等两天,不见踪迹,心知事情不妙了。
&ldo;你再去一趟!就说我给黄老爷请安,多费他的心,事情无论成与不成,他的好意,我总是感激的。不过到底那方面怎么说,无论如何请黄老爷给句确确实实的话!&rdo;
在李婆婆的估计中,派小王妈这样去一逼,黄委员一定会亲自来访,当面解释,何百瑞的苦衷何在。也许上有老亲,必须禀命而行;也许下有孺子,顾虑继母入门,不能视如已出。反正何百瑞本人一定予肯万肯,只是家人亲族之间,有所牵掣,需要徐徐化解。
如果是这样的情形,便又如何?李婆婆午夜梦回,在枕上也打算过好几遍了。蔼如不是不明事理、不能体谅他人苦衷的人,只要收缘结果,一归于正,眼前便稍稍迁就,也决非不可商量的‐‐她在想,大家世族有妾侍&ldo;扶正&rdo;的规矩;如照黄委员的原议,等于虚位以待,亦未始不可。转念到此,突然起了一股劲,觉得这时候跟女儿去谈,是最好的时机。等小王妈带回确实消息,迫于事实,再作让步之计,心高气做的蔼如,一定会觉得过于委屈,说什么也不会点一点头。
※ ※ ※&ldo;我叫小王妈去问黄老爷了。事情怎么样,还不知道。不过,既然往这条路上走了,总巴望能够成功。爱亲结亲,彼此总要体谅,再说争气也不争在一时,是争在结局上。你说,我的话是不是呢?&rdo;
蔼如一时听不明白,只觉得她母亲的意思是还要她迁就。&ldo;那么,&rdo;她问:&ldo;娘,你说要迁就到什么地步?&rdo;
&ldo;迁就一顶花轿!大红裙子,将来你总有得穿的。那条裙子要你自己挣来穿,面子上才有光采。&rdo;
&ldo;越说越玄了!&rdo;蔼如笑道:&ldo;我倒不知道怎么个挣法。&rdo;
&ldo;全看你自己。到了何家,上上下下说你贤惠,自然就会拿你扶正,前房儿女给你磕头[奇書網整理提供]叫娘,这条红裙穿在身上,才有味道。&rdo;
蔼如有些好笑,转念又想,母亲用这样的说法来劝自己让步,用心甚苦,不是件好笑的事。默默地将前后对话细想了一遍,知道事已不谐。但此时先不忙作何表示,且等小王妈回来再说。不论如何,当初既是为了安慰亲心,自甘委屈;如今不管事情怎样变化,亦总是以不伤亲心为主。
主意打定,便笑笑答道:&ldo;此刻说亦是白说。等我好好想一想。&rdo;
虽无确实的答复,但女儿的态度平和,在李婆婆亦是一种安慰,觉得有了这一个伏笔在,等黄委员一到,三方面开诚相见,不论成与不成,都会有个确确实实的结果。
一直到了晚上,才见小王妈回来,只是她一个人,脸色不恰地说道:&ldo;到天黑才见着。他说:他实在不好意思;这件事无法交代。我问:&rdo;是不是何老爷有什么为难的地方&lso;?他说:&ldo;他没有什么好为难的。&rso;这句话是个漏洞,我就钉紧了问,既不是为难,那么,总有个说法;是不是看不中我们家小姐?他让我逼得没法子,说了实话‐ &rdo;
说到顶要紧的地方,小王妈突然顿住;神气之间,迟疑瞻顾,倒像是自悔失言似地。因而连原来不甚关心的蔼如,也忍不住疑云大起,急着要追问究竟。
&ldo;什么实话?&rdo;李婆婆的脸色苍白,颤巍巍地问:&ldo;莫非黄老爷拿我们当要,根本没这回事?&rdo;
&ldo;怎么没有这回事?黄老爷还拿信给我看。我就说我不识字,问他,何老爷信上怎么说?他说,信上大骂了他一顿。&rdo;
&ldo;大骂?&rdo;蔼如双眉一扬,仿佛为黄委员不平,&ldo;凭什么大骂?骂些什么?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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