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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2章(第1页)

她紧紧地依偎着我,声音渐渐低下去。我闻到她头发上一股清香的气息,心就怦怦地跳起来,呼吸变得困难了。

&ldo;舒雁,&rdo;她深情地凝视着我,&ldo;你也别替我难过。我让你了解父亲的情况,并不是想给他平反,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。能够有今天这个结果,我已经很满足了。反正咱俩既不想当官,也不一定非要入党,就这样平平常常地过一辈子,不也挺好吗?&rdo;

这声&ldo;咱俩&rdo;,分明把我和她的命运连在一起了。霎时间,一阵狂喜铺天盖地汹涌而来,将我整个儿吞没了……

正文第二部(25)

至今为止,我已经历过二十二个春天,以后大概还会经历同样的数目,甚至更多。但是,1966年那样的春天,此生还会再有吗?

那个春天对于我是短暂的,因为四月初我们班就要到工厂去毕业实习,所以我与方丽华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一个短短的三月。然而这个月的每一天都很甜蜜。如果我能选择的话,我愿意用一年去换回那个三月中的一天。

最甜蜜的是对未来共同生活的勾画,一勾画我们就互相感到惊异。方丽华惊异于我居然没有任何具体的设想,包括毕业以后的去向。我则惊异于她把什么都想到了。她说我最好是争取回嘉平,我们系统在嘉平有三个单位,都与我的专业对口,特别是其中有一个部里直属的设计院,规模不小,我们学校每年都有人分配到那里去,所以我回嘉平应该是有希望的。

&ldo;那你呢?&rdo;我问。

&ldo;小傻瓜!设计院里也有我们电气专业呀。明年我也争取分配到那儿去,咱们不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吗?&rdo;

人生美好到这种程度,就到头了,无以复加了,没法再设想下去了,大脑也就抛锚了。过了一会儿,我才听见她的声音飘过来,像一阵轻柔的风:&ldo;到时候你可要到车站来接我。我打听过了,这个设计院离火车站挺远的。&rdo;

我想象着在月台上迎接她的情景:她从车厢的窗口探出头,调皮地咬着下唇向我微笑,就像现在这个样子……唯一的遗憾是还要等上一年零四个月,等地球再自转五百圈。我恨不能心里伸出一只手去,将这个日子一下子拉到眼前。

地球当然只能一圈一圈地转。为了望梅止渴,我便与她谈嘉平怎么怎么美好。我说嘉平历史悠久,有许多古迹,挺有意思的。她说到时候你要带我一处一处去看。我说嘉平的图书馆书挺多的,小时候我经常去。她特别高兴:那就更好啦!咱们可以到图书馆去办个借书证。我心里浮起和她手拉手一起走进嘉平市图书馆的画面,都有点不敢往下想了,就转而说起嘉平的气候和物产:嘉平冬天不怎么冷,夏天也不太热,你去了以后就知道了。嘉平还是鱼米之乡,盛产大米,据说产量特别高……

&ldo;对了,&rdo;她忽然把头一偏,很认真地问我,&ldo;大米饭你会不会煮?&rdo;

&ldo;我只煮过稀饭。&rdo;

&ldo;咱们也不能老喝稀饭呀。&rdo;

&ldo;我还会包饺子,&rdo;我赶紧说,&ldo;帮厨的时候学的,就是不会擀皮。&rdo;

&ldo;擀皮我会。可是嘉平街上有擀面棍卖吗?&rdo;

&ldo;不知道……&rdo;

&ldo;那我还是从北京带一根去吧,到时候你别忘了在信里提醒我一下。&rdo;想了一下,她又问:&ldo;你会用搓衣板吗?&rdo;

&ldo;搓衣板?不会用。&rdo;

&ldo;我也不会用。&rdo;她叹口气,说:&ldo;可是我妈说,大件东西光靠手揉不行,得用搓衣板。赶明儿我得学学,学会了再来教你……&rdo;

我平生头一次发现,原来做饭洗衣之类的琐事也可以具有这么多的诗情画意,令人无限向往!

我突然想起一个大问题:&ldo;要是我不能分配到嘉平怎么办?&rdo;

&ldo;到时候咱们再商量呗。&rdo;

&ldo;商量什么?是商量我到哪里去,还是商量你以后去不去?&rdo;

&ldo;当然是商量你到哪儿去啦。至于我以后是不是也去那个地方嘛,让我想一想,&rdo;她举起食指朝着额头灵巧地绕了两圈,然后猛地在我额上戳一下,&ldo;就要看你怎么表现啦。你去了以后必须每天给我写信,一封也不能少,不然我就不去,气死你!&rdo;

于是我觉得分配到什么地方都不重要了。重要的只有一件事:我可以天天听到这个好听的声音,天天看到这对心爱的笑靥,天天享受被她戳额头这种心醉神迷的感觉……人世间还有比这更灿烂的未来吗?

和她分手以后,我经常会问自己是不是在做梦。如此巨大的幸福,真的就这样降临到我头上了?命运怎么对我如此慷慨?上帝怎么对我这样偏心,竟把本应分属于大家的幸福集中起来,统统赐予我一个人了?

于是我在所有的人面前都有点不好意思,仿佛真的独吞了他们的幸福似的。终于有一天,谢天浩在食堂问我,为什么老是傻笑?

&ldo;是吗?我在笑吗?大概是今天这天气……&rdo;我说不出个所以然,便反问他:&ldo;呃,你今天干吗一脸的忧国忧民?知你者谓你心忧,不知者谓你何求!&rdo;

&ldo;我求的是下星期一的发言稿。&rdo;谢天浩叹口气,说下星期一班里要开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讲用会,廖桂兰又布置他发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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