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熙看着我。他的眼神并不是非常严厉的那种,和李貅郑敖他们呆久了,见惯了各种天之骄子的气势,反而对这样沉默的眼神没有抵抗力。我垂下了眼睛。&ldo;我们走吧,穿过这一片,就可以看见梅花了。&rdo;-印象中这片梅花林非常大,走也走不到尽头,漂亮得像仙境。这么多年不见,长大了再来看,却发现远不如小时候那样可望不可即,再漂亮,也只是一片树林而已。&ldo;怎么了?&rdo;罗熙问我。我常常怀疑,他到底是不是平时别人嘴里那个罗家的独生子、唯一的继承人,因为他的身上,常常有那种只有寄人篱下的人才有的敏锐的观察力,和善解人意的能力。&ldo;只是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而已。&rdo;我笑了笑,把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,呼出一口白雾来。小的时候觉得郑家就是仙境,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好地方,因为想一想就是对爸爸的背叛。长大了,看见的事情多了,渐渐也发现其实有些事并没有自己心目中的那么好。也许有些美梦、有些毕生的目标,不过是自己造给自己看的一个幻象,而在那些自欺欺人的假象之后,都是血淋淋而锋利的现实。罗熙没有笑。&ldo;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,你小时候是怎么过的。&rdo;&ldo;这有什么想知道的?&rdo;我笑着看他。他没再说话。然而梅花还是好看的。一枝枝开在枝头,凝成朱砂红。雪花积在枝头,一团团的,红梅映雪是画里才有的景致。我也是这辈子第二次来这里,不知道路,走着走着越来越窄了,撞到树枝,雪花直接落到脖子里,冷得我直哆嗦。罗熙伸出手来,替我隔开了树枝。我都不知道他比我高出了这么多。&ldo;罗熙。&rdo;我叫住了他。&ldo;怎么了?&rdo;&ldo;你刚刚想问我什么?&rdo;已经走到这里了,前面无路,想要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也是不能,不如一次说破,我不想有什么因为没出口的话而造成的误会。罗熙的眼睛盯着自己手里的那枝梅花。&ldo;你又和郑敖在一起了,是吗?&rdo;尽管知道他要问这一句,到了这时候,还是不好回答。&ldo;我没有别的意思,就是担心你。&rdo;他终究是沉不住气,急忙忙地把底牌亮了出来。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,谁更在乎一点,谁就更吃亏。我绞紧大衣内袋的手渐渐松开了。在这个人面前大概没有什么好紧张的,我并不怕说出那些阴暗的带着刺的想法,我知道他永远不会谴责我。不知道为什么,我就是这样地相信他。&ldo;是啊,我又跟他在一起了。&rdo;并不算在一起,而是单方面的原谅,这所谓的和好里,爱情占几分,依赖占几分,我都分不清楚。罗熙并没质问我,他只是问了一句:&ldo;那你打算怎么办呢?&rdo;&ldo;如果我说我自己心里也没有确切的打算,你信吗?&rdo;我反问他:&ldo;我只是知道一个大致的方向,苏律师说做人不要为难自己,不必迁就他人,随心而行。我只不过是顺着心而已。&rdo;&ldo;但郑敖他……&rdo;&ldo;这已经不关他的事了。&rdo;我看着梅树下的积雪:&ldo;他是真心还是假意,是花心还是心机都与我无关,我只要问心无愧。我现在思绪太乱,顾虑太多,就算不和他见面,也没办法继续若无其事地过自己的生活。不如直接面对,和好就和好。与其什么都没有,抱着他的一句话在那自乱阵脚。不如干脆找到他,把这套戏继续唱下去,不到最后一刻,谁知道输赢呢?&rdo;罗熙震惊地看着我。真的说出来了,我反而笑了。&ldo;我想,我这辈子可能很难喜欢别的人了,我爸二十一岁之后就没喜欢过别的人了,我想我也差不多。&rdo;我说:&ldo;与其什么都没有,平白荒芜那么多年,不如再试试,劫数也好,克星也好,总要面对才会过去。总不能什么都没试过就输惨了,没名没号的,太亏了。&rdo;&ldo;而且,罗熙你听过涅槃没有?&rdo;我低着头,看着被踩过的雪。&ldo;总要死透了,才能涅槃的。&rdo;最伤心的时候,我已经过去了。那些辗转难眠的长夜,怎么想也想不通的辛酸,都不会再有了。那些一心一意全心信赖的暗恋,把他当成我的天神一样的注视,也不会再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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