仝则一笑,看出他是打着关心主君的旗号,急自己之所急,便笑着拍拍他,&ldo;你的着落,不知是远在天边,还是近在眼前,不过我少不得奉劝一句,该出手时要出手,好姑娘不易找,错过了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。&rdo;
游恒看着他,深深点头,只是嘴上依旧如故,&ldo;这事我随少保,等他落停了我也就踏实了。别看他不言不语,最是有主意的,搬出来是为尊重太太,实际上没人能拘束得了他,就只是一点让人着急,还真没见他对哪个姑娘正眼瞧过。&rdo;
说完叹口气,转身忙别的去了。仝则看着他的背影心想,此人大抵有种好处,即便对仝敏悉心照料,相处起来也还会维持应有的尊重礼貌,更不会为追求仝敏,刻意巴结讨好他。是以两个人相处起来还和从前一样,插科打诨,嬉笑怒骂,时常开启两个糙人的无聊斗嘴模式。
天气说话间热起来,这日仝则正做法国参赞定做的三件套,却见有日子没见的宇田忽然登门造访。
才一进来,仝则打量其人,惊觉变化不小,身子瘦了一圈不说,连平日里如白瓷般细腻的肌肤,如今都只显出黯然无光,本来清秀的一张脸愈发消瘦,更有那尖尖的下巴,简直可以代替小刀,拿来削水果用了。
仝则是灵便人,一看就知道他遇上了事,忙将他请到楼上单间,关起房门径自拿了好茶出来,又摆了果子预备和他聊聊。
&ldo;别忙那些,你坐下,和我说会儿话。&rdo;宇田声音暗哑,拉过仝则的手握紧自己,好像这个动作能为他增添一点力量。
仝则答应着,坐定方问,&ldo;怎么了?这阵子出了什么麻烦事?&rdo;
宇田不说话,神色凄惶迷离,半晌那眼珠子才转了一转,笑容颇为哀伤,&ldo;我要走了,立秋时就回国去。这一走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,或许,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回来了。&rdo;
仝则怔愣,觉得实在太突然,&ldo;为什么叫你回去?莫非有什么要紧事?&rdo;
宇田又是一阵沉默,好像难以启齿似的,鼓了半天勇气,却是凄然一笑,&ldo;回去是为成婚。他们要我娶将军家的次女,就是……就是千姬的妹妹。如果不是她,便要和朝鲜宗室联姻,娶一位宗女,你知道的……无论哪一个我都不想娶,可如果非要我选,我宁可选千姬的妹妹。&rdo;
仝则愣了一下,起初还在想,宇田是出于维护大和贵族血脉纯正,不愿和外族通婚。后来眼见他那股子黯然神伤,陡然间却明白过来。所谓朝鲜宗女,不就是他的爱人成安君李洪的亲戚,搞不好还是亲兄妹关系,那的确是……有点教人难以接受。
&ldo;我的事,你知道一些?还是,什么都不清楚?&rdo;宇田迟疑着问。
他指的,无非是和李洪不可言说的那段感情。
对于宇田这个人,仝则在心里早就把他当成是朋友,除却第一次见面,因为看不过眼他被千姬欺负而出手相帮,归根到底不过是举手之劳。可到了后来,宇田热情主动,帮衬过他无数次,堪称真心实意有求必应。为人友善,半点架子都没有,因为性子好,仝则和他相处起来自是十分轻松随意。
既是对待朋友,仝则就不愿隐瞒,干脆地点了点头,&ldo;我知道的。&rdo;
四目相对,那种感觉有些许微妙,但宇田晓得他都清楚,倒是很感谢他的坦承,终于颔首笑了笑‐‐这是他自进门以来,头一回发自内心,展露的一记不含苦涩味道的笑容。
笑意渐消,宇田摇了摇头,&ldo;所以你该理解我的想法。那个人,是他的妹妹,我一想到今后每天对着她,就觉得自己要抓狂了,不知道该如何相处,如何自处……我是个没用的人,其实早该想到这一天,却毫无办法,什么都不做,只是任由它来临,任凭自己束手就擒。&rdo;
仝则替他不甘,&ldo;难道不能拒绝了?比如,这边朝廷有挽留你的意思……&rdo;
&ldo;我本来就是客居在此,又不是日本留在这里的质子。&rdo;宇田忽然笑了下,颇有几分神经质的味道,&ldo;你别说,我这会儿还真巴不得自己是人质……可父亲要我回去,大燕朝廷自不会阻拦。&rdo;
顿住话,他深吸一口气,强颜欢笑道,&ldo;从今往后,咱们就是分隔两地,互通信笺吧,你会写信给我的对不对?或者,等你生意再做大些,就去江户也开家分店,到时候我一定免费给你捧场,把全江户有头有脸的人都引到你那里去。&rdo;
仝则一笑,先道了声多谢,斟酌片刻,复问他,&ldo;有那天不难,信我也一定会写。但眼下的事,他知道了么?又做何反应,真的能放开手让你走?&rdo;
&ldo;不放手又如何?我们这类人无非是棋子,跳得再远,总有一天要被收回到棋盘里。他知道了,开始气得发疯,后来又说要和我一道回去出任公使,再不行就去研究小乘佛学。多可笑,堂堂一个郡王,这么折腾下去不是逼他父亲早日放弃他?&rdo;宇田说着垂下头,眉尖蹙起,抖得人心头直发颤,&ldo;他白做了那些努力,我却要先逃开了,因为我是个懦夫。&rdo;
仝则不以为然,&ldo;每个人都有苦衷,你也一样。他应该能理解,或许……你们只是暂时分开一阵子,将来还有机会再见。&rdo;
然而这话,他自己说着都觉得言不由衷。
对于贵族们成了家,是否还有偷情的自由,仝则一无所知。但问题是,这一对接下来要身处两地,感情能否经得住考验,谁都说不准,而距离感一旦拿捏不好,就只会渐生疏远。
&ldo;帮我个忙,我想见他。&rdo;宇田蓦地抓住他的手,&ldo;我躲了好几天,不知道怎么面对他。今天好容易有点勇气,我约了他来这里……求你,求你陪我见他,我怕……我怕自己会承受不住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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