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二章
侧门门外,王大个子与张二麻子牵着四匹马,老老实实守在那当马桩。见顾写意与莫怀前走出来,没向往常那样咋咋呼呼上前高声问好,反倒一齐没了声响,垂头丧气低下了头。单看脸色,直比现在的天色还暗淡。
他们抢到机会跟随顾写意提前返京,就存了想投靠的心。结果临了自己打架误事,害五爷险些被绑走当兔儿爷。搞成这样别说投靠了,不被弄死就不错了。
顾写意瞥了他们一眼,先开了口:“明天去兵部交还虎符,这趟差事就算办完了。爷年龄到了,马上就该开府建牙,你们俩要不要来爷府上谋一份差事。”莫怀前眉头一皱,想说什么又忍了下来。
两位军中好汉正惴惴不安,听到顾写意居然还愿意要他们,不由得一脸惊喜,方才还黑如锅底的脸迸发出光彩。
“多谢五爷不计前嫌,小的们愿意!”王大个子与张二麻子麻溜跪下磕个头,然后一骨碌爬起来,屁颠屁颠鞍前马后伺候顾写意与莫怀前上马。两人还抽空私下交换了个小眼神——边鄙视对方狗腿,边觉得自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。
他二人冲锋陷阵,奋勇杀敌是好手,可也深知军中腐败升迁无望。一来没有给力的亲爹或义父当靠山,二来大字识不了几个也不想去学,三来最关键,根本就没那个混官场的脑子。在军营里混下去,靠军功顶天了混个芝麻绿豆大的官,还得日日驻扎在苦寒之地,不如提早另谋好前程。这一路走来,顾写意虽然脾气大了点,心思难猜了点,但出手豪爽,行事大气。说真的,谁出来讨生活不得卖命,但卖给五爷那价格可高多了。
四人都上了马,此时的天际只有微弱的橘光。赶到城门时,天上的云朵已经燃烧了起来。可守值的卫兵偷懒睡觉,还未打开城门。
莫怀前使了个眼色,王、张二人争先恐后跑去踢醒卫兵。见身边没了外人,莫怀前才向顾写意提出反驳意见:“主子爷,奴才认为这二人性格毛躁,并不值得信赖。”
顾写意:“只要利用得当,蠢材也能发挥大作用。爷心里有数,后面有事用得着他们。”莫怀前露出微笑:“您心里有数就行。”
拂晓时的空气,透着丝丝沁凉,顾写意深吸一口气,让这份清爽渗透心肺。“怀前啊,是时候该培植咱们自己的势力了。”莫怀前闻言先是一愣,继而目光灼灼抬眼望去。顾写意在晨曦中回望他,不远处大门正在向他们慢慢打开。
四人快马出城,朝着大营方向飞驰而去。
黄历上写着今日诸事大吉,好到不能再好。可孙士珍大人却觉得今日不宜出门。
他按照礼部安排,随太子于德胜门迎接五皇子得胜归朝。从到了开始,都在被动接受同僚们的探究和各种打趣。
皇城里头云高水深,眼线众多,几乎没有秘密可言的。虽然孙士珍没吐露半个字,但官场上这半日早已传的有鼻子有眼,基本推测出街头搞出血案的人就是五皇子。一群官员坐在临时搭建的凉棚下,翘着二郎腿喝茶闲扯。聊着聊着,话题就到了顾写意头上。他如今名声在外,年纪轻轻惹事的能耐不小,去哪儿都能掀起一番腥风血雨,实乃茶余饭后必聊之热门人物。
有好事者点评:“五皇子”点评完,还问孙士珍怎么看。孙大人向来温润如玉的性子,现在陪一群人精打机锋,真是额头上汗都冒出来。偷摸抽空擦了把汗,余光瞧见太子默默回头盯了他一眼。孙大人小心肝颤抖了一下。虽然太子脸上看不出喜怒,也没有其他证据,但孙大人就是莫名觉得自己被讨厌了……
官道上,东宫大太监王玉满面喜色,亲自快马来给太子传信,“太子爷,行伍马上就到。”
明知道再快也不会立刻出现,可顾康健还是情不自站起身,朝着官道尽头张望。太子起身,随行官员们只得纷纷跟着站起来。
王玉脸上挂着笑,心里却在不停摇头,尽是腹诽之言。五皇子此次出去办差,功劳自然是有的,可惹出来的麻烦也是够吓人的。朝廷里对于怎么奖惩他,一直没得出定论。皇上的态度也很模糊暧昧。在这样一个不明朗的情况下,太子居然亲自张罗出城迎接,向世人展现自己的态度。也不知五皇子给太子下了什么降头,让傲慢成性的太子爷上赶着倒贴。说倒贴毫不夸张,就五皇子对太子的态度,那是有目共睹的冷淡。
王玉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。刚感慨完,就听背后一阵马蹄声传来。王玉转身望去,只见战马奔腾,一队矫健的骑兵簇拥在顾写意身边疾驰而来。
行到近处,顾写意策马立于大道中间,顾盼之间神采飞扬。他视线扫过众人,最终落在太子身上。
“臣弟得知太子屈尊前来,便急忙带人赶了过来。”顾写意翻身下马,对太子拱手高举,自上而下做相见礼,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低调又恭顺。骑手们也纷纷下马行跪拜大礼,但顾康健对他们视而不见。
顾康健不动声色地走到顾写意面前,许久而沉默地凝视他。片刻后,示意顾写意随自己往城门里方向走。
太子与顾写意并肩而行,王玉与莫怀前紧随其后,再后面是其他一众官员们。
顾康健:“我看着你长大,竟不知你有那么多花样。往年宫里良辰宴聚,不论清谈赋诗还是投壶雅歌,从来叫不动你。这回可好,出去又是赌博又是擅自离营。知道你出去一趟,我收了多少弹劾你的奏章吗?今年你雍华殿不用买碳了。”
莫怀前忍不住抬头偷看,发现太子的表情虽然严厉,但语气却很温和。若不是自己离得近,远处只看神态怕是会觉得太子在训话。
顾写意木着一张脸,话说的一本正经:“臣弟心中只想着为国尽忠为父皇解忧。”顾康健打断他:“行了,最烦听你和我打官腔。你也不需太担心,毕竟功劳放在这,总不能叫你委屈了,我会为你在父皇那尽量争取。”
顾写意沉默片刻,拱手道:“臣弟先谢过太子。”
顾康健扬眉而笑:“你我兄弟,何须如此客气。”
身后的王玉听得心里直叹气。
顾写意看着冷淡,但心里有些迷茫。太子对他处处维护,他比谁都清楚。上辈子的阴影也仍历历在目——那时太子对他的感情和控制欲走向了极端,最终导致两个人兵戎相见。
可要是自己错了呢?顾写意的内心,一瞬间产生了动摇。他想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太敏感了,没准这一世的顾康健只想当个好兄长?
就在顾写意走神的时候,顾康健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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