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後,那一个夜晚,风好大,将阁楼外的花草吹得作响,咿呀一声也吹开她的窗子,她不想唤丫头来,勉强撑起身子想下床关窗,揭开床帷,他就坐在那边望著她,那是与他首次见面,也是首次有异性闯进她的阁楼里,一个与自己年纪相同的男孩子。
&ldo;你是谁?&rdo;她轻问,微微咳了起来。那个年岁的孩子对男女之防尚称模糊,她心中不怕,只是觉得好奇,不知他如何进得了阁楼来?
&ldo;你可以喊我竹青。竹子的竹、青青河边草的青。&rdo;
她喜欢他的声音,很温和很好听。但後来她知道了,他的名字并不是如他说的,尚有另外一个,可是,他坚持要她唤他竹青。
&ldo;你来这里做什么?&rdo;她软软的问,不知觉学起他的语调。
&ldo;我有一件东西放在你这儿,现下,该取回来了。&rdo;
这话她不懂,正欲再问,全身却烧得难过,那怪症又发病了,来得极其突然,她倒回软垫,就觉得热,好热好热,刚开始几年她会热得痛哭,可如今,已懂得哭是没用的,只有咬牙撑过,撑过,就会舒坦了。
&ldo;你走吧……我、我睡了,不陪你说、说话……&rdo;
她模糊地瞧著他,纳闷著为何还不走开,她不想让外人瞧见自己痛苦的样子。可是,他好奇怪,犹记得当时他手掌抚摸她头发时的两道目光,带著了然的神态,她虽小,却知他其中的怜借。
他的脸凑近她的,&ldo;别怕。&rdo;他说。然後口对准她的口,一瞬间恍惚了,仅觉得肚腹中一股热源不住地流向他,有光,好亮,这是她那一次最後的印象。再清醒时,窗外的天好蓝,阳光这么温暖,小鸟唱著歌唤她出去游玩,她下了床,在阁楼外的庭园追蝴蝶,玩了一身汗。从今而後,再也毋需饮那些苦煞人的黑药汁。
为此事,爷爷和爹爹特意做了个大匾额,送给那名御医好生赞扬了一番,可她隐约地知道,她的病是教那男孩治好的。
&ldo;小脑袋瓜想什么?&rdo;他轻敲她一记,唤回她悠游的神智,却见到他将帕子摺妥放入自己的衣襟。
&ldo;你怎么可以……那是我的、我……&rdo;她十三岁,明年就及笄了,况且打一出生就已订了亲,她知道该将事情说明白,不能再任由他偷偷往自己阁楼里来,毕竟男女有别,有许多礼节非守不可,可是……可是……每回见到他,她心中是欢喜的、雀跃的,若他真的不再来……唉……
41:&ldo;怎么可以怎样?&rdo;他面容温和无害,精锐的是那一对细长的眼眸,好似藏著无数的秘密。眉微挑,&ldo;怎度可以收起帕子?&rdo;他替她说完。
她点头,等著他还回东西,暗暗希望他瞧不出她泛红的脸蛋。
&ldo;擦完墨渍,你的脸也乾净了,当然是收起帕子啊。我做错什么了吗?&rdo;
&ldo;不是,可是……我的意思是……那是我的手帕。&rdo;
&ldo;我知道是你的,而且我已经收起来啦。&rdo;
是真不懂,还是假不懂?她感觉,他愈来愈爱耍弄著她,是什么意思,有时她是又羞又急,有时则又恼又不知所措,有时却又教她心中紊乱浮动,她细细思量过了,还是不明白如何解释那股心绪。
就如现在,他明明不该拿她的帕子,偏又不肯归还,他们都长大了,她终会嫁人,这样的事还能允许多久?思及此,心底不由得惆怅。
&ldo;拿去吧,别拧著眉,不欢畅。&rdo;一方帕子递到她眼下,声音依旧温和。
她略微惊讶地望向他,耳垂泛著淡淡粉色,红唇动了动,被动地收了下来。
&ldo;竹青……你很喜欢这帕子吗?&rdo;她仰头,唇边有笑。
他点点头,&ldo;喜欢。&rdo;因为有你的香气。
他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,他一向待她好,教她习字读书,讲述外头发生的趣事给她听,怕她闷著,总带著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给她……他不只待她好,还有那抹温柔的笑,温柔的眼神,会在自己气闷难过时,温柔地望著她。他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,而这关系已超越男与女的界限。她咬了咬唇,将手帕递了出去,笑得甜美。
&ldo;竹青,若不嫌弃,我把帕子送你。&rdo;
她笑得更欢喜了,因为他收了她的东西,细长眼睛也笑弯了。
&ldo;唉,你是头一个送我手帕的姑娘,我定会好好珍惜。&rdo;
也就是说,往後还会有其他的姑娘送他东西了。届时,她的这条帕子又会在哪里?这念头闪过,她不禁一怔,故意抛开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绪,她身子转回桌边,拾起毛笔,秀腕出劲继续未完的练字课程。
他尾随过去,静静瞧了一会儿,在她写满长开宣纸後,对其中几个笔画提出意见,如此的相处,这么的自然。
&ldo;这一撇该加长,收尾需顿力,以防破尾。&rdo;他解说著,提笔写了起来。
&ldo;那这个字呢?我一直都写不好,尤其这一捺。&rdo;
&ldo;要这样写,别贪著想一气呵成,先慢点来。&rdo;他又挥毫。
她趋前看著、学著,拿起笔在纸上临摹。&ldo;是不是这样?&rdo;
&ldo;嗯,还不错,可以再好。&rdo;他的掌心好自然地握住她的软荑,这举动对他们来说再平常不过。&ldo;你别施力,感觉我的笔触。&rdo;然後在纸上写出完美的一字。还想继续,门外传来脚步声,她一惊,抛下笔赶忙冲出去迎接,顺便档架,挡不了架就拖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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