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然,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,那地方,不是在山顶,而是在半山上。江姐忍不住抿着嘴唇笑了。
&ldo;那里叫东海寺。地形险要,左边是悬岩,右边是天池,传说天池通东海,所以叫东海寺……&rdo;
&ldo;你真是个好向导。&rdo;江姐愉快地说着!加快了脚步。&ldo;我是本地人嘛。我妈妈当时就参加了斗争,在山上打过仗……&rdo;
&ldo;你爸爸呢?&rdo;
&ldo;不知道。&rdo;华为沉默了一下,声音变低了。&ldo;我很小的时候,爸爸就被敌人捉去,恐怕早就牺牲了……&rdo;
江姐不知道华为的心上有着这段痛苦的回忆,她不愿让华为过多地回想这些,就没有再问华为为什么。过了一会,江姐又忍不住用和缓的声调发问:&ldo;那么,你从小就跟着妈妈?&rdo;&ldo;嗯,一直跟着妈妈。可是我从来没见妈流过眼泪。妈妈常常对我说:孩子,快长大吧!红军一定会回来的!血仇要用血来报,剩下孤儿寡妇,一样闹革命!妈妈说的对,现在妈妈不是又上山打游击去了!听说她现在作了司令员咧!&rdo;
江姐仔细地听着,从华为的口中,像见到了这位久经考验的坚强战友。她的思绪已随着谈话,飞到了山上。她对华为说:&ldo;你有这样英雄的妈妈,真是了不起!真希望很快就见到她。&rdo;
&ldo;一定能见到!&rdo;华为说:&ldo;听说大家都不喊她的名字,喜欢尊称她叫&lso;老太婆&rso;咧!&rdo;
江姐的心绪,被华为牵动了。她想象着华为的妈妈,更想念着和那英雄的老太婆战斗在一起的自己的丈夫彭松涛。分别一年了,今天就可以重逢,就可以见到他,而且在一起过着新的战斗生活。这怎能不使她兴奋激动啊!
说着话,离城不远了。路渐渐变得更溜滑难走,满地泥泞,雨又下大了。同车下来的旅客,都远远地走在他们前面,快到城门口了。江姐头上的纱巾被雨淋透了,她伸手遮住迎面的急雨,目光穿过雨丝,望见了城门边拥挤着的人群。转念之间,江姐敏感地担心进城时又会遇到检查,虽然她有证件,却不愿轻易冒险。她的目光一闪,瞥见路旁正好有一家小小的饭店。
&ldo;我们先吃饭吧,&rdo;江姐说:&ldo;顺便躲躲雨。&rdo;下雨天,小饭店里冷清清地没有顾客。在一张桌边坐下,江姐问:&ldo;有什么菜?&rdo;
&ldo;来一份麻婆豆腐。&rdo;华为笑嘻嘻地说:&ldo;川北凉粉又麻又辣,来两碗尝尝?&rdo;
江姐点头微笑。
华为端起凉粉尝了一口,兴高采烈地说,&ldo;你尝,真好呀!乡下就是比城市好。我小时候,有一回,凉粉吃多了,又吐又泻,把妈妈急坏了。&rdo;
&ldo;你小时候一定很调皮!&rdo;
华为点点头,悄悄地说:&ldo;妈妈教我打枪,我就瞄着家里的老母鸡当靶子。那回,我挨了打。哈哈!&rdo;华为扬起眉毛,望着江姐的眼睛,回味着童年生活。回到家乡,这里的事物,对他是那么熟悉,自然,可爱。眉宇之间,显示着,家乡是属于他的,他也是属于自己的家乡的。
&ldo;妈妈带我吃尽了苦,我从小也受惯了苦。仔细想起来,又是那么值得留恋。我爱川北,虽然过去的日子,除了苦难,并没有留下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,但我始终热爱这地方!&rdo;
门外的雨下过一阵,渐渐小了,屋檐上的水珠还不断地滴滴嗒嗒,华为充满自信和乐观地讲说着他的心愿:&ldo;将来,我们要在华蓥山里开凿石油钻井!在嘉陵江上架起雄伟的铁桥,让铁路四通八达,把这里富饶的物产送到全国去!&rdo;想了想,他又在江姐耳边小声地说:&ldo;还要修一座纪念碑,纪念为革命牺牲的先烈!&rdo;
江姐吃完了饭,放下筷子,目光不时地打量着周围。在学校里稳重缄默的华为,回到家乡,话也多了,人也活跃了。他毫不隐瞒回到家乡的喜悦,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神情,随着风雨飘走了。开始,江姐还有些担心,可是当她看了看环境,饭店里除了他们两人,再没有顾客,也就放心了。&ldo;江姐,&rdo;华为大口地扒着饭,又低声说道,&ldo;在这儿打两年游击,你一定会爱上川北!将来你就留在这里,你一定要留在川北。打下天下,再把它建设起来!&rdo;
&ldo;如果将来成瑶不肯来,你安心留在川北么?&rdo;江姐微笑着问。
华为毫不迟疑地回答:&ldo;不爱川北的人,我决不爱她!&rdo;接着,他像暴露内心的秘密似地,悄悄告诉江姐,&ldo;她告诉过我,她早就想来了!&rdo;
华为看见江姐心情愉快地笑着,突然放大胆子说道:&ldo;姐姐,听说你的丈夫也在华蓥山上,要是他和我妈妈在一起,那才好咧!&rdo;他有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:&ldo;可是,我还不知道我的&lso;姐夫&rso;叫什么名字。&rdo;
江姐眼里闪动着愉快的光辉,笑道:&ldo;见了面,你就会知道他是谁了。&rdo;
&ldo;还有菜,你再吃碗饭吧。&rdo;江姐见华为只顾说话,没有吃多少饭,有意改变了话题。
华为笑着,低头扒饭。江姐望望店门外的蒙蒙细雨,心里又想着进城的问题。出发前,约定的第一套联络办法是:把箱子送进城去,交给城里的秘密联络站,然后由联络站派人护送他们上山。可是从种种迹象看来,这里的情况可能发生了变化。送箱子进城,恐怕有些危险。就是在城门口等候司机同志送箱子来,也不安全,容易引起旁人注目。因此,她低声告诉华为:&ldo;我先到城门口看看。&rdo;并且叫华为慢慢吃饭,留在店里等着司机路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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