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去世,小安子奔丧出了一次京城,他再没出过京城。他知道天下大得很,小小的皇城在中国地图上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黑点儿。京城外面的天地很大,外面的世界也很精彩,不然,当年乾隆爷为什么要六下江南,每一次都是留连忘返?他又兴奋自己是大清开国以来,200年间第一个赫赫声势的四品宦官,若不是那个顽皮的小皇上处处和自己作对,恐怕四品官帽上的蓝顶带早换成二品的红色的了。当然,他兴奋的另一个原因是眼见手中的这么多古玩字画、珍奇异宝眼见就要换成白花花的银子了。
同时,他也有点不安,虽然此次下江南,是西太后同意了的,但毕竟皇上没下谕旨,没有&ldo;勘合&rdo;。这等于说是非正式的外出,究竟自己算不算&ldo;钦差大臣&rdo;,连他安德海自己也弄不明白。
安德海顾不上想太多的问题,事到如今,非走不可。他令家丁把所有的珍奇异宝都小心翼翼地包好,为了防止路上颠簸,他让人用棉花把花瓶、玉器裹了个严密,再分装在大木箱子里。一些字画,他也加倍小心地加以保护,生怕路上出意外,一幅字画用一口木箱子装,这样不至于一损失就是一箱子。
安德海正忙着指挥人家装宝贝,只听见后院有吵闹声,开始只是小声吵叫,可越来声音越大,甚至到了尖叫的程度。安德海听得出来,这尖声是老婆马小玉发出的,另一个并不示弱的骂声乃小妾小翠发出的。安德海皱了皱眉头,对管家黄石魁说:
&ldo;快去看看,这两个娘儿们在干什么?&rdo;
很快,管家黄石魁便回来了,可后院的尖叫声仍然不绝于耳。黄管家无可奈何地说:
&ldo;安老爷,看来非你亲自出马不可了。&rdo;
安德海气冲冲地走进后院,只见他的一妻一妾正扭打成一团,不可开交。安德海到底偏袒马大奶奶一些,他大吼一声:
&ldo;还不快放手,没家教的东西!&rdo;
小翠听到丈夫的吼声,赶快放开了手,可马大奶奶&ldo;人来疯&rdo;似的,还是紧紧抓住小翠的头发不放,疼得小翠直跺脚。安德海又补了一句:
&ldo;小玉,快放手!&rdo;
马大奶奶虽然松了手,但她并没有退让,她随手打了小翠几个大嘴巴,气得小翠坐在地上直撒野。安德海拖着个不男不女的阴阳腔,做起&ldo;调解员&rdo;来:
&ldo;小玉,你先说怎么回事?&rdo;
马大奶奶拢了拢乱发,嗲声嗲气地说:
&ldo;当家的,这小泼妇硬要把自己的破衣烂衫全带上,你说出门在外,多不方便呀,带那儿破玩意儿干什么,那破鞋头儿,给我垫桌腿,我都嫌脏。&rdo;
小翠不等&ldo;调解员&rdo;的丈夫发话,她便哭诉起来:
&ldo;老爷,你瞧她出口伤人,什么破鞋头儿,这分明是污辱我。&rdo;
安德海也觉得马大奶奶的那句&ldo;破鞋头儿&rdo;很刺耳。小妾如果是&ldo;破鞋&rdo;(作风不正派的女人),那自己不就成了&ldo;王八&rdo;了吗?虽然安德海是个阉人,可毕意他是个男人。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当&ldo;王八&rdo;,戴&ldo;绿帽子&rdo;的。
&ldo;小玉,你说话好听一点。&rdo;
安德海总算主持了一次公道。小翠平日受冷落早已习惯,可今天听见丈夫站在她的一边不禁心头一热,鼻子一酸,哭诉了起来:
&ldo;老爷,平日里,我都没和她争过。这一次下江南,她一连做了十几套新旗袍,她全带上了,单新绣花鞋,她就带上了12双。可我只做了六套新衣裳,才带两双新鞋子。她硬说路上不方便,不让我带,老爷您说,不带衣裳,路上穿什么呀!还是走到一处都做新衣裳吗?&rdo;
安德海似乎前面的一大段,一句他也没去认真听,他只觉得最后一句很中耳。
&ldo;宝贝,你真聪明,比你小玉姐姐聪明多了,一件新衣裳也不要带,每到一处,我就给你们做新衣裳,各地的款式咱都穿一穿,好吗?&rdo;
安德海安慰着小妾。可妻子马大奶奶不高兴了,她冲了安德海一句:
&ldo;全做新的,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银子!&rdo;
安德海一听乐了:
&ldo;银子,安大总管还愁银子吗?每逢到一处,两旁还不是夹道欢迎,州官、县官们怕只怕还挨不上边呢!单巡抚、总督&lso;孝敬&rso;的银子,恐怕你装都装不完。&rdo;
马大奶奶听到这些话,乐得一直合不上嘴,她一激动,当着小翠的面,搂住安德海的脖子直吻,气得小翠直翻眼珠子。
调解了妻妾纠纷,安德海又回到了前院,差一点儿,他把一件大事给忘了。这件事可不能忘。安德海找到了正在院子里忙乎的二叔安邦杰。
&ldo;二叔,您老还记得德海的生日吗?&rdo;
安德海十几岁离开了家,他在宫里这十几年,早把自己的生日给忘了,他时刻告诫自己:
&ldo;小安子,你是条狗,是西太后面前的一条忠实的狗。&rdo;
所以,安德海总是以忠实奴才的身份出现在西太后的面前。
宫中闲来无事,便变着法儿搞一些庆典活动,尤其是喜爱热闹,最怕冷清、孤独的西太后,最喜欢搞什么生日庆典,宫中热热闹闹一个多月,唱几场好戏,游几次园子,可开心了。每逢大后、皇上的生日,安德海总是忙里忙外,准备着各种数不清的花样礼节,有时还要客串一个小丑角色,逗西太后乐乐。然后便是说不完的吉祥话和磕不完的头。安德海只感受过向别人磕头的滋味,而没体验过别人向他磕头的心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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