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氏遭小主母一番训诫,心中那份对儿媳逞威的念头也随之消散。茜月离去后,她又向儿子絮叨了几句徐婉宁的不是,终是放行二人。待众人散去,许嬷嬷见郭氏郁郁寡欢,不由劝慰道:“夫人此番归来,当宽心为上,何须与晚辈置气?”郭氏斜倚于软榻,面容憔悴,疲态尽显,答道:“非吾愿与之争,然若连子媳皆不能驾驭,吾于府中何以立足?”许嬷嬷劝道:“夫人乃二老爷明媒正娶,大爷又颇有成就,府中谁人敢不尊?”郭氏冷哼一声,愤然道:“未见那乳臭未干之小主母,竟敢在吾面前放肆乎?”“哼!且看将来,吾掌管镇国公府半生,有吾在,她岂能越雷池一步。”许嬷嬷深知郭氏性情固执,易钻牛角尖,见其情绪愈发激动,忙奉上一杯安神茶,劝道:“子孙满堂,何须为此等琐事劳心。”郭氏饮茶一口,轻叹道:“汝随吾自娘家而来,吾嫁与短命二老爷后,府中种种,汝皆知之。”言及此,郭氏不禁哽咽:“那老妪何时正视过吾?即便吾熬至孙儿绕膝,仍由她随意践踏。”拭泪之余,她咬牙切齿:“吾郭氏虽家道中落,却远胜那小门户刘氏,同为镇国公府妇,为何老妪独厚彼而薄吾?”郭氏本侯门之女,因父辈涉武帝夺嫡之争,家族遭贬,郭氏子弟再无杰出,家族遂衰。然瘦骆驼比马大,郭氏再衰,亦胜过根基浅薄的沈家。郭氏对此耿耿于怀。智者年岁增长,愈发明理,愚者即便白发苍苍,依旧混沌。小主母虽出身不高,更不及郭氏,然其智谋、胸襟、处世之道皆有过人之处。入府一年,上孝长辈,老夫人稍有不适,她便侍奉左右,不离不弃,反观吾家小姐,只图私乐,盼婆母早逝。对下,小主母亦是和善,府中上下,无人不与其亲近,待仆从公正有度。小主母虽年轻,掌家一年,口碑斐然,非郭氏小姐苦心经营所能及。高处不胜寒,高门妇人难为,唯有智勇者方能游刃有余,无能者,唯余憋屈。郭氏无能而心高,日子自然难熬。郭氏归,西苑纷扰,徐显夹于母妻之间,更不愿居家,常往水儿胡同寻媚娘慰藉。一日,甫入外室,媚娘贴身丫鬟小红喜形于色,忙拜倒道:“恭喜大爷,贺喜大爷。”徐显近日受母所累,身心俱疲,问:“吾有何喜?”小红起,笑曰:“请大爷速入内,姨娘正候着,喜事由姨娘亲述为佳。”徐显闻言,疾步入内。媚娘安卧榻上,见徐显至,未如往常赤足相迎,而是笑靥如花:“妾终得郎君至。”徐显近前,怜爱问道:“小红言有事相告,何事?”媚娘依偎徐显怀中,以手覆其腹,羞涩言:“妾有喜。”徐显愕然,半晌无语。媚娘抬首,目光温柔:“奴怀郎君骨肉,郎君不悦?”妾室能否育子,全凭正妻意愿,若正妻不愿,必遣人定时送避孕汤药。媚娘居西苑时,秋嬷嬷屡送避孕汤,故徐显宠幸有加,媚娘亦未能有孕。即便迁出西苑,秋嬷嬷亦神通广大,确保汤药不误。徐显皱眉:“汝出西苑,徐氏未停送药?”媚娘未答,面沉如水:“郎君之意,竟是不欲此子?”言毕,赤足下地,唤外间小红:“小红,取堕胎药来。”小红急入,见主子怒容,问:“姨娘何故?”媚娘瞪徐显一眼,怒道:“大爷不欲此子,取药来,妾即刻打下,免得碍大爷眼。”小红闻此,跪于徐显前,泣道:“大爷,此乃您亲骨肉,怎能狠心?姨娘体弱,药下恐母子不保。”徐显心软,岂忍骨肉陨落?府中妾室有孕自是好事,然媚娘已被祖母逐出,沦为无名外室。此子若生,亦无名无分,一世低人一等。见徐显沉默不语,媚娘猛然撞墙。徐显急拽,已迟,只听“嘭”一声,媚娘额上血流不止,昏迷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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